這對夫妻檔拍出了今年最虐心的電影!

今年的清明檔應該是史上最卷的清明檔期了。這個往年在電影市場上相對冷清的節日,今年竟一口氣上映了8部類型各異的精品佳作。

而在一衆佳作中,《黃雀在後》無疑是其中的驚喜黑馬。它足夠曲折懸疑的故事,從开頭就牢牢吸引了觀衆的視线。

在給人酣暢淋漓的觀賞體驗之後,又帶有很強烈的後勁,奇案中蕴含的人情,足以讓每一個觀衆深思。

作爲近幾年少有的原創懸疑犯罪電影,《黃雀在後》的故事敘述平實,基本以警官探案爲主視角穿針引线,但平實的寫法之下,導演卻抽絲剝繭張弛有度地引出了一個層次極其豐富,劇情曲折離奇的故事,足見其劇本敘事的功力。

馮紹峰飾演的警官袁文山,接手了一樁謀殺案。黃雀山莊外,歌廳小姐關秀英在車內離奇身亡。

這樁看似簡單的案件,卻十分復雜,像漩渦一樣,將整個小鎮三教九流的人物全部卷入其中。離婚的中年夫妻、歌廳小姐、裝修隊包工頭、財政局老幹部、飯店廚師、社會流氓等悉數登場,各執一詞。

小小的黃雀山莊,短短的一個晚上,竟像一個舞台一樣,容納了三組家庭,被害的關秀英,竟是爲了拿回兒子撫養權孤注一擲的勒索者,去談離婚的夫婦,原來也有爲鋼琴家兒子與命運負隅頑抗的苦痛,連看似路過的摩托流氓,也並非簡單路過,而是肩負着超出想象的沉重前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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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非常絲滑的敘事處理,導演很巧妙地把觀衆的注意力從“誰是兇手”轉移到“爲何行兇”再到“何至於此”的感嘆。

《黃雀在後》在塑造人物的最大特點,就是幾乎所有人的犯罪動機,都不是因爲自己的主觀惡意,而是爲了孩子的身不由己。

爲了孩子,成爲了電影最有效也最能說服中國觀衆的動機,也是能夠讓所有中國人都特別能感同身受的動機。爲了孩子,這四個字簡簡單單,卻黏黏膩膩,困住了多少做孩子的時候的我們,又逼瘋了多少作爲父母時的我們。

再誇張再荒誕的行爲,也能被這四個字解釋,再簡單的道理,也能在這四個字之下變得模糊不清。好像爲了孩子,發瘋也對,敲詐也對,殺人也對,一切法律黑白分明的准則,就在“爲了孩子”這四個字面前變得情有可原了。

影片結尾的那句“別讓愛突破法理,別讓成長失去底线”,既像一句偈語,又像是作者的感嘆,讓整部電影的格局超越懸疑故事本身,又多了一重警世恆言的意味。

很有意思的是,關於親情與罪案的題材,在同一檔期內被三部電影同時演繹,而在《黃雀在後》的故事裏,我很神奇地看到了男性和女性兩種視角,既有頹廢的男性對家庭悲壯的獻祭式托舉,也有女性在被不靠譜的男人逼到泥足深陷後迸發的巨大能量,還有子女在其中的發聲,這無疑是只屬於夫妻檔導演的獨特視角。

比如,我極少見地看到了在片中作爲丈夫的賭徒痛哭着懺悔自己對妻子和家庭的拖累和不作爲,也極少見地看到了作爲母親的施暴者看到受害者的幼子照片時心緒復雜的悔恨。

這些作爲父母和夫妻的情感爆發時刻,是以往的懸疑犯罪電影中很少見到的獨特角度。

電影後半度孩子主動站出來的巨大轉折,也是表現親情的懸疑電影中獨一無二的表達,爲整部電影注入了溫暖與希望。

在戲中,徐偉和何文超兩位導演展示了愛是如何讓家庭破碎,讓人萬劫不復的。在戲外,我卻看到了以愛締造的家庭對個人產生的正能量。

在電影宣傳最忙的時候,兩人仍然把陪伴孩子的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條。與徐偉導演的採訪,是在他送孩子上武術課的間隙進行的,與何文超導演的採訪,也全程都有孩子的音樂聲“伴奏”。

十余年的婚姻生活中,徐偉和何文超可謂是現實中的神雕俠侶,拆則獨當一面,合則珠聯璧合。兩人都各自有非常耀眼的作品履歷,在工作和生活上的合作也默契無間。

在電影上映前的五年裏,共同養育孩子和共同執導電影的體驗交織在一起,讓這部兩人首次共同執導的電影變得更加獨特。

兩位導演與塗松巖合影

實際上,兩人共同執導電影的契機,也是由夫妻分工合作而起的。

最开始徐偉從老同學,本片編劇吳菁那裏看到劇本,就被其中母親爲孩子奮不顧身的情節所感動。

他接下了項目,與編劇一起打磨劇本,電影前期籌備過程中,徐偉的另一個電影項目讓他無暇分身,同是導演的妻子何文超就自然而然地接過了丈夫籌備了一半的項目,繼續推進。

在電影开拍前,徐偉導演的另一個項目意外暫停,於是他又重新加入劇組,共同執導電影。

既是夫妻,又是同行,但兩人對電影的探索和喜好並不相同。

徐偉在做導演前曾擔任多年的攝影指導,拍攝的作品風格十分多變,從1999年拍攝何偉導演作品《胖墩夏令營》开始,他先後與張律、章明、韓傑、楊福東、喬梁、程耳、呂樂等導演合作,拍攝了《賴小子》、《豆滿江》、《十三棵泡桐》、《結果》、《邊境風雲》等作品。

這些影片有的樸素,有的熱烈,有的商業感十足,有的藝術性極強。

導演徐偉

幾十年的行業經驗讓他非常擅長把好創意執行與落地,和每位風格獨特的導演都能合得來。

盡管已經有了三部導演作品,徐偉坦言自己並不是那種從一开始就很清楚自己要拍什么的導演,他還在探索自己的導演風格。

但總體而言,徐偉更喜歡商業類型片,希望能做出商業和藝術平衡的電影,這種對視聽技巧和商業類型的追求,從他的前作《冰河追兇》和《燦爛的她》中都可見一斑。

《冰河追兇》劇照

《燦爛的她》劇照

而何文超導演則更擅長挖掘人性的幽微變化。

年輕時她被選中出演《花腰新娘》進入電影圈,在片場卻對攝影和幕後工作格外感興趣。也正是這種與衆不同的愛好,讓徐偉和她走到了一起。

隨後何文超考上了中戲導演系的研究生,從執導學生短片开始,徐偉就是她的攝影指導。短片頻頻獲獎,鼓舞着她走上導演的職業之路。她的處女作《甜蜜十八歲》也是由徐偉擔任的攝影指導。

導演 何文超

相比起來,何文超的優勢在於情感細膩,擅長在復雜劇情中展現人性的幽微變化。

她還記得第一次拍攝短片,對專業的拍攝並不了解,連鏡頭都沒擦幹淨,但盡管影像稚拙,老師也對她的創意贊不絕口,而徐偉的專業團隊正好補足了她在拍攝經驗上的短板。

學習到了專業的拍攝流程後,何文超在影像上的細膩入微得到了最好的發揮。無論是她之前拍攝的SK2互動廣告,還是與張譯、梁靜合作的短片《盲鑽》,都能感受到她在新奇的敘事中,對人性的深刻洞察。

由何文超執導的短片《盲鑽》

對電影的喜好不同,卻能很好的合作,這樣的搭檔像極了《花束般的戀人》性格反轉的組合,也讓人看到了一對忙於事業的伴侶,在博弈內耗和嫉妒之外,完全正向的解法——互相學習,互相幫助。

徐偉會把經營夫妻感情和做父親當作和做導演一樣重要的課題來鑽研,而何文超則擁有很強的共情心和包容心,就連對電影中的男性角色的墮落,她也報以理解和同情。

生活中,一方工作繁忙的時候,另一方就花更多精力打理家務。何文超懷孕待產的時候,徐偉外出拍攝《冰河追兇》,何文超外出拍攝廣告,徐偉就在家做全職奶爸。電影中改變所有人的魔咒“爲了孩子”,也深刻地影響到了兩人。

徐偉坦言,從攝影轉型做導演的一部分原因,就是攝影指導一年裏總是外出,幾乎沒有時間陪伴孩子,而導演總有在家籌備項目的階段,可以有更多時間帶娃。何文超也表示,如果不是因爲有了孩子,她也不會去接拍廣告,做廣告導演。

不過,兩位導演都覺得,這樣的改變並不是犧牲和妥協。這種因爲孩子而做出的改變不僅讓自己學到了更多的技能,也拓寬了彼此的生命體驗。

徐偉從帶孩子的瑣事中提升了遇到問題解決問題的能力,既要隨機應變,也要接受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尊重孩子的選擇。

何文超從廣告拍攝的過程中找到了情感宣泄與煽情的平衡點,曾經在電影的情感表達上比較克制的她意識到,恰到好處的煽情其實有巨大的感染力,能夠帶給人強烈的情感體驗。

多年後,夫妻二人首次共同執導電影,兩人的不同喜好和過往的生活經驗在分工合作時得到了優勢最大化的發揮。

徐偉臨場經驗豐富,可以很快調整現場,與攝影指導一起構思如何在最短時間把故事拍出商業感,而何文超喜歡和演員溝通交流,可以調整出演員最好的表演狀態。

由於拍攝趕上了疫情封鎖,劇組在拍攝地漳州停工了兩個月,徐偉在停工的時間細細考察每一處取景,畫出了細致的分鏡頭腳本,但劇組再次开工後,由於演員檔期預算等諸多限制,拍攝時間比原計劃壓縮了十幾天,徐偉原先設想的復雜場面調度只能全部放棄,他立即跟攝影指導商量,推翻已有的計劃,全部改成肩扛攝影。

而面對較短的拍攝周期,演員的表演也需要做出相應的調整。好在所有演員都敬業地超水平完成了表演。

黃覺第一次飾演比較頹廢的父親形象,爲了體現糙漢質感,他在劇組狂炫油餅增肥,最終呈現在銀幕上的失意男子,看不出一點黃覺以往的樣子。

馮紹峰飾演的警官原本有一整條完整的故事线,爲了突出主线劇情只好在剪輯階段舍棄,但電影中涉及親子關系的劇情總能讓他眼眶溼潤。

陶虹飾演的母親前半段柔弱隱忍,後半段卻要迸發出極大的情感能量,她的哭戲層次分明,一步步把觀衆帶到了情緒的高潮。

還有兩位新人演員,飾演孩子曉童的陳禹同,和飾演被害者關秀英的黃夢瑩,前者讓文超導演一眼就認定“他就是曉童”,後者是臨時選角卻給她很大的驚喜,根據演員的形象重新塑造的角色也給劇情帶來了新的發展。

無論前期做多么周詳的准備,在完成的過程中都有很多未知的變數。兩位導演都覺得,拍攝一部電影,和養育孩子的過程十分相似,最重要的是接納並尊重這樣的變化。也許正是因爲有了這樣的體悟,電影的後半段才有了孩子曉童從機場回來,到警局自首的情節。

孩子主動承擔責任,是原劇本中沒有的。後來兩位在劇本討論的過程中,覺得孩子的成長是非常重要的,於是就修改了電影的結尾。

這個改動最終成爲了整部電影後半段的重大情緒轉折,也正是這個轉折,讓整部電影的情緒在傷痛宣泄後撥雲見日,仿佛爲中國式親情這個無解的死結提供了一種解決方案,每個人除了爲人父爲人子的家庭身份外,還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也許當新一代年輕人主動站起來的時候,那個黏黏膩膩的死結就被打破了。

這樣的處理也有何文超和徐偉作爲新一代父母的思考,盡管希望孩子擁有幸福快樂的人設生,父母也不能包辦孩子的一切,而是一定要尊重孩子的自主選擇。

現實中,兩位導演也踐行着這樣的育兒觀,無論是武術課還是其他課外班,都是孩子自己選擇的興趣愛好。

雖然兩位導演都表示這次共同執導只是機緣巧合,之後兩人也各自有新的拍攝計劃,但我卻從這部電影中,感受到夫妻合拍的獨特優勢。

黃雀在後》既有成熟的商業性敘事,又有細膩的情感刻畫。兩人合作使出來的合力,是一種一種迥異於傳統的柔和力量。

既不是對傳統思想的徹底推翻,又蕴含一些深刻的社會反思和性別思考,既有對社會現狀的真實描畫,又對現實悲劇報以悲憫和同情。

這樣的力量恰恰是目前中國的電影市場最需要的,也是可以與當前世界影壇的新思潮平等對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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