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上巨資,40年心血,怎么成了「年度災難」?

在電影業令人日益憂心的當下,好萊塢不少老牌大導演沒有順勢“退休”,而是依舊活躍在創作中。

雷德利·斯科特(87歲)的《角鬥士2》正在全球熱映,克林特·伊斯特伍德(94歲)的《二號陪審員》即將上线流媒體,斯皮爾伯格(78歲)可能正在籌備一部UFO題材新片……

《角鬥士2》

但令人遺憾的是,受年齡、觀念等影響,他們如今的創作水准還是不及曾經的巔峰時期。

其中,水准下滑最嚴重的,恐怕得數今年85歲的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

曾拍出《教父》三部曲、《現代啓示錄》《竊聽大陰謀》等諸多經典的科波拉,新片遭遇了口碑、票房的雙重“滑鐵盧”。

《大都會》

若問科波拉在職業生涯中最費心血的電影,《大都會》必被考慮,它對科波拉具有非同尋常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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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人生就是如此,越在乎、越努力,最後的結果,或許反而越“慘烈”、越扎心。

始於1984,預想中的“巨作”

影史上,被中譯爲“大都會”的電影不少,但科波拉的《大都會》與它們沒有任何關系,尤其是德國名導弗裏茨·朗1927年的表現主義傑作《大都會》。

科波拉並非翻拍弗裏茨·朗,兩部影片的英文片名亦有差別,1927年那部是《Metropolis》,科波拉這部是《Megalopolis》。

影片的制片、編劇、導演,均由科波拉本人擔任,《大都會》算是一部完全的科波拉原創電影

早在1984年,科波拉便完成了《大都會》的劇本初稿。

但那時的劇本與如今的電影在設定及故事上,幾乎完全不同,唯有一種超越敘事的超驗野心,若隱若現地貫穿其中。

之後的二、三十年,科波拉停筆進行廣泛的素材收集;再之後又开始改寫劇本,改稿次數高達300多遍。

過程中,極具文學素養的科波拉,參考了不少文學及電影“巨擘”,其中包括莎士比亞、托馬斯·曼、狄更斯、曹雪芹、伯格曼、庫布裏克、茂瑙等。

也的確能在《大都會》中窺見這些作者/導演的風格及影子。

比如片中引用過莎士比亞《哈姆雷特》裏的經典名句“生存還是毀滅……”;

伯格曼代表作《野草莓》(1957)裏那段審判戲的抽象風格,被挪進了《大都會》中;

片中樓廈外牆上猿猴進化爲人類的剪影,也不由令人想起茂瑙的恐怖傑作《諾斯費拉圖》(1922)……

《大都會》&《諾斯費拉圖》

如此精細打磨的劇本,卻在前期籌備中頻頻遇冷。

即便導演是科波拉,好萊塢不少演員也不是很想接這部戲,片商們亦興趣寡淡。

科波拉不得不賣掉自己的酒莊,同時通過修復自己的老片等手段籌錢,最終以1.2億美元的巨額成本投拍此片。

可見《大都會》完全是科波拉的個人夙愿,在他的預想中,這會是一部震古爍今、總結人類文明的超級“巨作”

影片於2022年开機,2023年殺青。

演員集結亞當·德賴弗(《婚姻故事》)、吉安卡羅·埃斯波西托(《絕命毒師》中的“炸雞叔”)、娜塔莉·伊曼紐爾(《權遊》中的“彌桑黛”)、希亞·拉博夫(《變形金剛》)等。

這一陣容,對科波拉這種級別的導演而言,已經有點“降級”的味道,側面證明本片的組局並不順利。

熱衷制造話題的戛納“話事人”福茂,邀請本片進入了今年的戛納主競賽,但評審並未給獎;可以預見,明年的奧斯卡,《大都會》依舊不會有“姓名”。

在北美,因無片商接手,科波拉不得不再掏上千萬美元進行發行,但截至目前,本片北美票房僅760萬美元,全球票房也只有1370萬。

雕琢40年,賭上巨資,半生心血,最終,無人在意,悽慘撲街,問題到底出在哪?

《大都會》主角,科波拉自己

《大都會》口碑全面潰敗。

IMDb評分4.9,爛番茄新鮮度45%、爆米花指數35%,MTC專業評分55、觀衆評分4.8,國內評分4.9。

《好萊塢報道》認爲影片視覺令人眼花繚亂,內容則沉悶而讓人困惑;开出0分的《娛樂周刊》形容《大都會》是科波拉“最糟糕的成就”之一

戛納影評人則“諷刺”《大都會》將兩個小時的電影拍出了四個小時的效果。

這令人想起楊德昌在《一一》中的那句:電影發明後,人類的生命,比起以前至少延長了三倍。

一種詭異的辯證味道。

《大都會》是一部極度抽象的電影,其靈感源自古羅馬著作《喀提林陰謀》。

科波拉的本意,就是將本片制作成一部“羅馬史詩”。

《喀提林陰謀》記錄的,是古羅馬的一個歷史事件——約公元前108-62年,貴族喀提林企圖自執政官西塞羅手中奪權,但最終失敗。

科波拉將這件“古事”搬進了《大都會》的科幻設定中。

在一個叫“新羅馬”的未來都市中,市長西塞羅(“炸雞叔” 飾)主張按照現有章法逐步發展城市。

設計管理局局長、諾貝爾獎得主凱撒·喀提林(亞當·德賴弗 飾)則主張推倒舊城,重建大都會烏托邦。

簡單講,西塞羅是保守派,凱撒是改革派。

兩人近乎水火不容,直到西塞羅的女兒朱莉婭愛上了凱撒,兩人的關系才有了緩和的可能。

然而,凱撒的親戚克羅地亞,決定在凱撒和西塞羅之間,利用民衆的憤怒奪走城市掌控權。

總結就是,西塞羅和凱撒爭,克羅地亞抓住空子也來爭,並且成爲片中被定性的反派。

三個爭奪權力的人之外,《大都會》還設計了殺妻、情變、誣陷等諸多類型情節,而且幾乎每個情節都有史參考。

比如凱撒被指控殺害妻子桑尼,參考的便是1980年代丹麥貴族克勞斯·馮·布洛利用胰島素謀殺妻子的故事。

這個故事還在1990年被改編爲電影《豪門孽債》,飾演馮·布洛的演員也因此獲封奧斯卡影帝。

《豪門孽債》

這些情節,又引出了銀行控制人克拉蘇及其妻子哇·白金等人物。克拉蘇所持有的財富,是大都會未來發展的重要保障之一。

從角色名即可看出科波拉的表達野心。

凱撒、克拉蘇都是“羅馬前三巨頭”(另一位是龐培),西塞羅則是古羅馬執政官。

另外,凱撒的全名爲何叫凱撒·喀提林?

這是因爲在歷史上,凱撒和喀提林走得比較近,且和西塞羅之間的關系也比較復雜,所以科波拉才將這兩個歷史人物合在同一人身上。

那么,這個“同一人”是誰?

其實就是科波拉自己。

亞當·德賴弗演繹的角色,映照的,就是科波拉本人。

不倫不類,每分鐘都是煎熬

《大都會》是科波拉的“靈魂自傳”,他想在其中表達什么,不難揣摩。

架構上,這是一部融合性強烈的電影。

“新羅馬”是古羅馬和現代紐約的融合。

拋开那些光怪陸離的科幻設計及光影,大都會的外部構造,基本參考了紐約的當代科技與文明。

可以看到帝國大廈、自由女神、華爾街、曼哈頓大橋,以及哥譚式的美國暴亂街頭、各類議題傳單等。

大都會的內部構造和角色服飾等,則多參考油畫般的古羅馬風格。

比如古羅馬議政廳、角鬥場、神廟,以及羅馬貴族所戴的月桂葉金王冠、男子托加長袍等。

在影片類型上,《大都會》並非嚴格的科幻片,而是融入了奇幻元素。最典型的,就是男主凱撒擁有時間暫停術。

凱撒發明了一種建築材料,可隱形、變形、又堅硬又柔軟的“巨龍”,大都會烏托邦的新建,便得依靠這種材料,他因此拿下諾貝爾獎。

但同時,他又可依靠心念讓時間暫停。

“巨龍”可用物理解釋,時間暫停,只能理解爲科波拉本人對“自己和時間關系”的一種控制欲。

片中有兩句關鍵台詞。

一句是凱撒所說:我不會讓時間統治我的思想;一句是朱莉婭所說:一個被過去困擾的未來之人

這兩句話是同一個意思。

即科波拉認爲,在輝煌的古羅馬文明和強大的當代美國的雙重洗禮和支持下,自己身爲最抵達電影和文化聖殿的人之一,思想和靈魂是如此超前,時間對自己的束縛又是如此無恥。

自己本該是一個可以審視人類文明,並超脫時間之人

爲支持這一自我判斷,科波拉在《大都會》中將人類置於地球所有物種之首,再借凱撒·喀提林這個看似瘋掉、實則掌握前沿科技及思想的第一人,將自己置於人類中心。

《大都會》票房和口碑雙撲街,或許和科波拉本人的“過度膨脹”關系密切。

科波拉在這部電影中,形成了一種導演表達意識過剩、自我意識過剩的現象

他在其中肆意暫停時間、推舉人類領袖,強行融合古羅馬和紐約這兩個根本不兼容的跨時空城市,最終讓影片不倫不類,如同在宿醉、嗑藥、夢魘中沉淪和囈語。

角色們經常會突然跳出正常的劇情,开始莫名其妙地引用名言或總結都會文明;

演員們也很難充分理解劇本,因此會突然做出一些手舞足蹈或抽搐動作,抽象到他們似乎被卡在了劇本表演和中場休息之間。

至於科波拉強行硬灌的精神/文明總結,隨便摘抄兩句,都令人煎熬——

把人類比作一棵老樹,長着一根通向歧路的樹枝,那就是“文明”;

時間是個有意思的事情,度過時間,尋找時間,失去時間,你不能欺騙和打敗時間,你不能觸摸、品嘗、嗅聞時間……

這些台詞,和爲賦新詞強說愁的中學時代寫的作文,有什么區別呢?

今年85歲的科波拉,送上這么一部風格雜糅、不倫不類、自我意識過剩的電影,實在難以讓期待多年的影迷滿意。

作者 | 縣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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