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象娛樂

文丨顧貞觀

幾日前，國際米蘭在意甲新賽季第一輪比賽中對战熱那亞，开賽前夕，前國米主席張康陽在社交媒體上發布了一張國米蘭奪冠後的合影，配文“加油夥計們，我永遠和你們站在一起”。

有人直言張康陽戲太多，有人認爲他不過是意難平。意難平也好，戲太多也罷，國際米蘭的蘇寧時代結束，如今已是定局。因張康陽無力償債，國米被全球最大的不良資產管理者橡樹資本接管，國米歷史上最年輕的主席走下牌桌。

當時，外界對張康陽的評價也非常尖銳，著名經濟學家梅新育道：“作爲‘企二代’，張康陽的商場實踐迄今總體而言是失敗的，他父親創業的‘江山’在他手裏損失了大半。”

2016年張康陽與蘇寧大手筆投資國米讓外界咋舌，但當時懂足球產業的人早就一眼看到了頭，前有王健林後有許家印，投資足球是否是門好生意並不難回答。但張康陽堅信自己是那個例外，如今八年已過，時間證明了他當時的狂傲與自大。

曾幾何時，張康陽還是風評遠勝王思聰的精英富二代，外界對他的評價也多是“低調”“有實力”“富二代典範”，但痛失國際米蘭後，“敬畏哥”“老賴”等成爲了外界對張康陽的新稱呼，潮水正在褪去，屬於張康陽的濾鏡與光環也在一同消失。

低調沉重的精英富二代形象

不過鏡花水月？

八月初，葡萄牙媒體《球報》報道，蘇寧集團正計劃投資高達8000萬歐元，以收購葡萄牙甲級聯賽俱樂部波爾蒂芒人的股份。

國內體育圈大量轉載了此報道，不少更是寫得有鼻子有眼，稱“雙方已經進入談判階段”。但消息傳出後不久，就有媒體表示收到了蘇寧方的闢謠，稱相關人士堅定表態不管是上市公司還是蘇寧集團，亦或是張康陽個人都沒有類似計劃。

這倒不意外，張康陽剛剛被橡樹資本請下牌桌，蘇寧又處於水深火熱之中，短期內，玩球隊這件事對張康陽和蘇寧來說並不現實。

2016年，蘇寧宣布斥巨資收購國際米蘭時，張康陽春風得意馬蹄疾，外界對這位富二代也不乏溢美之詞。當時，富二代圈素有“北思聰，南康陽”的說法，但不少人更爲欣賞張康陽所展示出的低調沉重的精英感，對於高調招搖的王思聰頗有微詞，兩人的輿論風評對比鮮明。

2020年之際，知乎上曾出現一個提問：如何評價張康陽與王思聰兩個人，該問題下有一則回答很能說明當時兩人的輿論境況：“張康陽26歲就成爲了國米最年輕的主席，王思聰那時候還在搞他的熊貓TV吧，國米至少現在是蒸蒸日上了，熊貓TV還在嗎？”

不單是知乎，當時在虎撲及貼吧等社區，此類發言都是非常常見的。但互聯網最有趣的地方就在於，似乎只要時間夠久，回旋鏢便避無可避。熊貓TV確實成了歷史，國際米蘭的蘇寧時代又何嘗不是。風光時刻誰都有，別把一刻當永久。

回頭來看，王思聰當年的創業也算有頭有尾。電競行業發展早期，富二代們集體下場，王思聰便是其中一員，這批人的確推動了國內電競行業早期的發展，電競產業進入大資本時代水溫陡增後，退場的王思聰重新活在了大衆茶余飯後的八卦中。

他依然時不時出現在熱搜上，大多時候也都與女網紅有關，比如又被扒出新戀情，又比如最近全網都在喫瓜的黃一鳴女兒認親戲碼。兩相對比來看，在創業路上，富二代自身認知不足、盲目自信、急於求成要比“躺平”更可怕些。

回顧國際米蘭這一路，外界不少人开始感慨當初對張康陽的濾鏡开得過大，所謂“低調沉重的精英富二代”形象不過鏡花水月。時至今日，當年張康陽頗爲知名的“敬畏演講”，成爲了扎在他身上最大的回旋鏢，也讓他有了“敬畏哥”的稱號。

“畢業後第一個項目做的就是投資並購國際米蘭，我跟着幾個85後、90後的蘇寧人一起，就做着這一份整個華夏大地沒有人做過，也沒有人敢做，甚至沒有人敢說可以成功的一個項目。而如今，如果說你到歐洲，如果你到意大利，提到蘇寧二字的時候，老百姓眼裏滿滿的敬畏。”

當國際米蘭被橡樹資本收割時，有人長篇大論其間的種種牽扯，但也有不少人僅僅丟下了一句“敬畏就完事了”，可謂諷刺至極。

氪金不能出奇跡

資本市場亦不相信無信之人

張康陽的折戟沉沙，早就有伏筆。

此前，外界習慣用張康陽擔任國際米蘭主席期間，隊伍所取得的成績來評價他的成敗，即拿到兩次意甲冠軍、兩座意大利杯、三座意大利超級杯七個冠軍，帶領失意的老牌豪門走向復興，這看上去確實值得稱道。

但是，在不惜成本的引援之下，不出成績才是匪夷所思。在張康陽的帶領下，國米重金引援了盧卡庫、巴雷拉等球員，並以高薪挖來了傳奇職業經理人馬洛塔。對競技體育而言，這無疑是最簡單粗暴的做大做強思路：氪金氪金再氪金，大力氪金出奇跡。

可惜成績與商業是兩碼事，不惜成本的奪冠注定是要付出代價的，尤其是對國際米蘭而言。在意甲進入漫長的衰落期後，國際米蘭的盈利能力一直非常堪憂，完全稱不上優質資產，意大利權威財經媒體《陽光24小時》曾報道，2016年國際米蘭負債約2.3億歐元。

英國老牌基金公司Fundsmith創始人特裏·史密斯曾道：买好公司，不要买貴，买好不動。在投資界，很多時候選擇比努力重要得多。而張康陽與蘇寧投資國米的選擇稱得上糟糕。

居高不下的運營成本、競技體育的風險性、大環境等都爲足球投資帶來了極高的不確定，持續燒錢只會進一步強化不確定性。高昂的經營成本讓國米直到2022/23財年仍處於虧損狀態，張康陽“不惜成本”埋下的雷也終於被引爆。

2020年疫情的到來徹底暴露了國際米蘭的脆弱性，也再度印證了非優質資產不具備穿越長周期的能力。國際米蘭遭遇財務危機後，張康陽最終落到與“華爾街禿鷲”橡樹資本謀皮的田地，還得從另一個故事說起。

香港高等法院網站公布的判決書顯示，2020年，中國建設銀行(亞洲) 向張康陽全資擁有和控制的Great Matrix Limited提供了1.65億美元貸款，同時認購了Great Matrix發行的8500萬美元票據，票面利息爲7%。

但張康陽並未如期歸還這筆貸款，於是建行亞洲向香港高等法院提出了起訴。令外界震驚的是，張康陽試圖撇清自己與這筆貸款的關系，稱融資協議上的籤名可能是僞造的。

圖源：財新

沒有多少人敢做有借無還的生意，建行开始在全球範圍內追債張康陽，這讓他的信譽逐漸走向破產。當年張康陽對未來的透支，爲之後國際米蘭融資難，只能由全球不良資產最大买家橡樹資本接手埋下了注腳。

國米知名跟隊記者Franco Vanni曾在自己的專欄文章裏寫到，張康陽的顧問向一家大型投資基金發來融資請求後，該公司管理人員直言：“如果張康陽都沒有還清一家中國國有銀行的錢，我們又如何指望他能把錢還給我們呢？”

但在一些人看來，張康陽並非沒有償債能力，知乎曾探討過“張康陽未能償還貸款及利息是因爲哪些問題”，回答中用戶聰明的笨小孩表示：“說好聽點叫拖欠，說直接點就是不給了。張康陽自己數千萬的豪宅、名表、名車用着，意大利媒體曾統計過，光張康陽展示出來的房、車、表累計都夠大幾千萬歐。”

從各路報道來看，雖然2023年前後手下的國米已經一地雞毛，自己也被建行亞洲滿世界追債，但張康陽在國外的生活依舊滋潤。當時科技事兒、股道掃地僧等博主就發文表示張康陽在國外开着1500萬美元的豪車，住着3000萬歐元的豪宅。

說白了，外界對張康陽的濾鏡消失，不僅在於從入駐國米到痛失國米他所表現出的較爲堪憂的战略眼光與商業實力，更是“借款不還”所造成的負面社會影響。如今，“老賴”已經成爲外界對張康陽的新稱呼。

激進、狂熱、自負

終結了名爲熱愛的資本遊戲

無論是當時主導蘇寧小店業務時激進的擴張策略，還是經營國際米蘭時的高成本運轉模式，張康陽在生意場似乎總有種“不怕沒有退路”的無所畏懼感。他曾經表示：“不管你們再怎么天之驕子，99%的投資並購項目都會失敗的。”潛台詞便是國米並購會是那例外的1%。

這或許是張康陽作爲富二代與生俱來的自信與自負。但微妙的是，在上述發言中，張康陽有意切割富二代的身份，似乎在他看來，如果國米能成爲1%，那無疑源於自己本身的優秀。

不知張近東如何看待兒子張康陽這番言論，但王健林或許是有話說的。畢竟，張康陽與國米的終局，早就被先他十幾年玩球的王健林預言過：“足球能給你帶來影響力，但是不會讓你賺錢，每年你都得燒錢，這是肯定的。這的確會吸引眼球，但是很難賺錢。”

2016年，蘇寧开啓國際米蘭蘇寧時代耗資2.63億歐元，此後蘇寧還對國米進行了一系列注資及運營投資，但這筆生意最終一地狼藉。《體壇周報》稱，張康陽及蘇寧實際對國米俱樂部的總投資達到10.44億歐元，同時《體壇周報》也給出了另一組預估數據，即蘇寧在投資國米的項目上虧掉了超過7億歐元。

是非成敗轉頭空，如今再回頭看，這場被曾被視作中資在歐洲體育圈的裏程碑式投資事件，不過是又一場以熱愛爲名的資本遊戲，走的也依然是砸錢譜寫傳奇的老路數。陽光底下確實沒有新鮮事。

回頭看得越遠，越能感受到張康陽投資國米的結局，一开始便寫好了。一門生意有沒有人做，核心並不在敢與不敢，而是有多少利潤可圖，可惜當時在台上喊出“敬畏”二字的張康陽過於年輕，以至於堅信自己會是那個意外。

不論張康陽如何切割富二代的身份，如果在蘇寧的巔峰時期他都不能向外界證明自身的能力，那在蘇寧的下坡路上，他成功自證的難度恐怕遠超往昔。如今，處於水深火熱中的蘇寧已經沒有足夠的實力支撐張康陽的玩票和集團的體育夢了。

時代的車輪滾滾向前，靠山山倒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

2016年張康陽高調入駐國際米蘭時，尚未改名的蘇寧雲商實現營收1486.8億元，同比增長9.69%，2023年，改名後的蘇寧易購實現營收626.27億元，同比下降12.25％，歸屬於上市公司股東的淨虧損爲40.89億元，資產負債率達到91.67%。

2017年恆大發布公告稱，蘇寧控股集團旗下蘇寧電器集團之全資子公司南京潤恆將向恆大地產战略投資200億元，恆大地產增資擴股完成後，南京潤恆將持有其4.70%的股份。如今恆大的現狀有目共睹，若不是這筆投資打了水漂，蘇寧的現金流也不至於久久喘不過氣。

如今，蘇寧易購的股票名稱已經變爲ST易購，股民紛紛表示其距離退市僅有一步之遙。如果蘇寧在此經營狀況下，還要斥資8000萬歐元收購葡超俱樂部波爾蒂芒人，那屬實稱得上玄幻。

有人說，如果不是蘇寧的經營急轉直下，張康陽在國米的高成本遊戲未必不能持續，有人說，如果國際米蘭運營有方，也不至於拖累蘇寧。其實，還是梅新育那句“張近東創業的‘江山’在張康陽手裏損失了大半”最一針見血。

如果《體壇周報》的預估准確，蘇寧在國米項目上的虧損達到55億元左右，張康陽進入蘇寧後，栽了跟頭的項目不止國米。2018年前後，張康陽接手蘇寧小店業務，2019年上半年，瘋狂擴張的蘇寧小店業務虧損額達22.1億元，隨後蘇寧小店便开始裁員、閉店。

同是2019年，蘇寧國際出資48億元收購家樂福中國80%股份，張康陽爲蘇寧國際總裁。外界曾以爲蘇寧與家樂福中國將實現一次強強聯合，但現實是，到了2023年家樂福中國營收從2018年的299.58億元縮減到了30億元，虧損達到12億元，截至2023年6月30日，門店也一路關停到了4家的數量。

財報顯示，2023年上半年蘇寧易購負債總額已經達到1240億元。回首望去，張康陽確實在蘇寧的下坡路留下了自己濃重的一筆。

在蘇寧的輝煌時期，張康陽的鮮花與掌聲得來全不費工夫，但事實證明，如果沒有足夠的實力匹配這些鮮花與掌聲，從雲端跌落只不過是時間問題。潮水褪去後，被迫走下牌桌的張康陽，不知是否想起過當年那場“敬畏演講”，又是否爲自己的“缺乏敬畏”而後悔過。

張康陽的創業路與王思聰最大的不同，是他選擇了一個過高的起點，直白點說，張康陽選擇的是賭一波大的，也一度覺得自己能夠觸碰到更高的維度。但顯然，當年的蘇寧某種程度上給了他錯覺，而絕大多數時候，當激進、狂熱、自負聚於一身時，往往也就離“遊戲結束”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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